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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披薜荔兮帶女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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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一來,白淵的身體讓我憂心如焚。

我曉得,自從當初白淵被穆羽所傷之後我把他送來蓬萊,那時候長渺上仙、玄一上仙、明一真人他們說的神君沒有大礙的話,其實都是為了讓我安心。這次玄一上仙又對我說的話,即使被玄崢當面說是欺騙,但我仍然明白,這些仙人和白淵一樣,都不忍心看我傷心難過,他們都是善意的。

至於玄崢,他只是記得聽記憶中母親說的話,而且他一直居住在昆侖山底弱水之源的深淵中,怕是並不曉得這些世間之事和彎彎繞繞的人情真假,所以一直都對我說實話。

究竟我還是知道了白淵的真正狀況,但是我不曉得怎麽辦。這個時候我才第一次為我的凡人身份難過。之前白淵一直把我照顧得很好,不讓我覺得做個凡人會不會配不上他之類的,可是這次,我才覺得,如果我是個神通廣大的女仙,或許我還有辦法去救他。唯獨我現在一介凡軀,什麽都做不了。

我滿心都是白淵的事情,卻忘了還會有別的麻煩。

就在我和玄崢在九極宮偏殿住的第二日,一大早我就被外面的喧鬧吵醒,出門一看,蓬萊上空密密麻麻排了滿滿當當的天兵天將,中間一位腳踩龍蛇披發執劍的威嚴天神出列,說天帝聽聞蓬萊仙島竟然窩藏兇惡魔頭,九重天眾仙以為此舉罪不可赦,要將蓬萊島的主事仙者和魔頭一起捉拿歸案押入天牢聽候發落。

我望著滿天空蔚為壯觀的刀槍劍戟目瞪口呆,順便打聽了下這位天神的來歷,才知道他正是南方降魔真武大帝,估計是被天帝特意請來的。

玄一上仙在此時急匆匆趕來,對我說:“夫人,現在九重天上這個架勢,怕是此事不能輕易了結。雖說三座仙山的眾仙也不明白長渺上仙為何如此行為,但長渺上仙為三山之主已久威望極高,即便眾仙不明白也會聽從他的吩咐,更不會就這麽讓上仙不明不白就被抓去天牢裏。”看看天上又說:“其實上仙此事還可以周旋,只是當務之急是神君的身體急需療理,若是因此打斷長渺上仙的療傷只怕對神君大大不利,所以小仙想著,要不夫人勸一下玄崢尊座,請他暫時離開蓬萊,一來解了九重天對蓬萊的怒氣,二來對神君也好。”

玄一上仙話音剛落,就聽見玄崢的聲音:“你們不必再說,我知道怎麽做的。”

玄崢一邊說一邊從殿裏出來,擡眼慢慢瞟了一圈天上的陣勢,登時驚得天兵天將一陣動亂,降魔真武大帝幾聲喝才穩住了陣腳。

玄崢看著我說:“我雖然不會治傷,但是可以讓長渺能夠盡力去做。白淵不會因為這些神仙的胡鬧而死得太早。哦對了,你見到長渺跟他說,他的這些花草種得很好看,跟我母親種的一樣好。如果我找到了可以解我的黑霧之氣的方法,會拿來給他治眼睛。”

說完,他腳尖一點飛離地面,還沒等我看清楚,就成了一道極快的黑影撞破空中陣勢掠過天邊,幾乎要消失不見了。

天兵天將們顯然沒有預料到會丟臉丟得如此徹底,全都掣出兵器敲起戰鼓,鬧鬧穰穰轟轟隆隆地追了過去。

我抽抽嘴角,玄一上仙咳嗽一聲:“看來小仙可以去跟長渺上仙覆命了。告辭。”

三日之後,長渺上仙從正殿裏出來,說白淵的傷勢已經控制住了沒有性命危險,不過以後還要好好調養。

我謝了他,把玄崢的話跟他說了,長渺上仙的眉角微微挑了挑,沒有答話。

這一次,白淵的身子骨又瘦了一圈,臉色也更白了幾分,但是見了我還是眨著大眼睛在笑:“莫離,對不起啊,那天我本來是想聽你的話乖乖滾掉的,結果沒滾成。”

我一陣心酸,低頭去拉他的手。

這個家夥,其實他的傷在之前是有跡象的。在到處漫游的時候,我常常在天氣熱的夜裏聽見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輕聲哼唧,還以為是千雪白猿天性耐寒,他不喜歡暑熱。而且,他時不時地走著走著笑著笑著就一頭倒下去,開始時我還嚇得不行,結果他過不了一會兒就睜開眼笑話我又上當,次數多了我也就當成都是他在拿我尋開心。只不過,在最後一次昏倒的時候,他沒能自己睜開眼睛。

白淵拍拍我:“莫離,我剛想起來,你的守喪之期不是早就過了?”

“啊?”我經他一提醒才想起來,距離那次兵亂已經過了三年,只不過前一陣子到處跑也沒註意。

“嘿嘿……”白淵壞壞地揉著自己的下巴:“我們去成婚好不好?”

我以為他說的成婚,是在穹明宮裏行禮擺宴席,卻沒料到他又帶我下了界,落到了一座山裏頭。

我仰頭望著山口立著的一座巨大的石碑,歪頭問白淵:“這兩個是字麽?”

白淵伸出手指著:“這是上古的文字啦,寫的是‘永山’。”

“永山?這座山的名字?”

“嗯。”白淵一邊拉我往裏走一邊說:“這個石碑啊,第一次立起來究竟是什麽時候,家族歷史裏都不記得了。只記得它曾經在上古的一次洪荒大戰中被雷魔擊中裂開,後來戰爭結束後,白家先祖將它修覆好了。再後來一次大洪水把它沖倒了,又有一位先祖把它再次立好。再經過幾次倒下又重立,它就是現在這樣了。你沒看見那石碑上的裂紋都清清楚楚的,年歲都不知有多老呢。”

“啊?這山是你家的?”

“那當然,”白淵得意地搖頭晃腦,“永山是白家的地盤,這個規矩就跟元清神君是穹明宮宮主一樣古老明白,這裏除了白家的後代和一些特殊的神仙妖怪,其他的神仙鬼怪和凡人是不可以進的。”

“呃……”我低頭想,我應該是屬於後者,雖然我是凡人……

白淵明白我想的,就說:“你是白家的媳婦,自然是屬於前一類啦,別亂想啊。”

我的臉一下子紅了,雖然心裏明白,但是聽他這麽說出來還是不好意思,只好假裝沒註意:“那後一類呢?”

“哦,比如說,我想請玉衡或是長渺他們來我老家做客,他們就可以來啊。這麽簡單的問題。”白淵搖搖腦袋。

哼,算我不懂。

永山是個樹木叢生青草豐茂的好地方,不冷不熱的山風吹過來,地上的青草香就會暖暖地彌漫開來,還混著花蕊和果實的甜味,讓我終於明白白淵身上那種山林中的清香原來是在這裏蹭上的。

這裏不僅有青山,還有綠水。經過一條山溪的時候,我本來打算撩著裙子踩著石頭過去,結果看見白淵壞壞一笑,長手一伸猛地把我抱起來,然後從溪水裏像只兔子似的撲通撲通跳過去,激起的水花反而嘩啦啦濺了我一頭一臉,白淵還猶自得意大笑,被我沒好氣地砸了個栗暴。

走了半日,終於在一處湖邊見到了一棟小竹樓。

竹樓我見得多,但是這座竹樓很是特別。

湖水碧綠清澈見底,湖邊是郁郁蔥蔥的大片竹林,在臨湖的地方,幾十棵粗壯的老竹一半入土一半入水,將竹樓高高撐起來。白淵說,這個高度不僅可以避開蚊蟲,又不會太高而失去了臨水的興致。竹樓的地面、墻面、屋頂、門廊,乃至於屋子裏頭的坐席、臥榻、幾案、茶杯、碟盞等等都是用竹子做的,一進去就覺得滿室清涼,微風一吹,湖面碧波粼粼,屋檐上掛著的小翠綠鈴鐺山泉般的響起來,更是覺得仿佛身體都浮在了竹林裏。

還有一個讓我驚奇的地方,就是竹樓上長著奇特的花草,有紫有紅有白有綠,長長的藤蔓從竹樓頂上一直垂下來,不疏不密地垂蓋著竹樓四周,彌漫著淡淡的香氣。

白淵顯然很得意於自家的竹樓:“怎麽樣,這可是我父親在世的時候蓋的,這些薜荔芷薛杜蘅女蘿,還是我母親種上去的呢。”

我望著那些香草,忍不住說:“這個房子這麽漂亮,你的父母一定在這裏住得很相愛很幸福。”

白淵聞言輕輕笑了:“他們之間,其實應該算是相守,至於相愛,我覺得母親是愛的,但是不知道父親是把母親放在心裏的哪個地方。”

我楞了楞,好像這不是一個完滿的故事。

白淵望著靜靜的湖面說:“這些都是母親告訴我的。父親當時是元清神君,他遇到我母親的時候,她還是九嶷山中的精靈,也就是山鬼。不知你曉不曉得,凡間楚地的人唱過一首歌謠,唱的就是山鬼。‘若有人兮山之阿,披薜荔兮帶女蘿。既含睇兮又宜笑,子慕予兮善窈窕。’母親在山中采花的時候遇見過路的父親,對他表達了愛意,父親一開始卻沒有接受。後來母親在九嶷山中一直等,等到了那一天,父親回來說願意娶她。她就住到了永山來,跟父親一起造了這座竹樓。”

山風吹來,碧玉小鈴鐺慢慢搖起來,白淵接著說:“那個時候,父親的生命已經快要到了盡頭,後來母親懷孕了,我在她肚子裏六個月的時候成了遺腹子,父親被葬在了家族墓地裏。母親生下我之後,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,這些都是她活著的時候告訴我的。”

竹樓四周的竹林嘩嘩搖動,喧鬧而靜默地聽著這個故事。

白淵先打破沈默笑起來:“你皺眉幹什麽啊,搞得我好像多可憐似的。”

我小聲說:“我就是覺得你可憐啊。你還沒出生就沒了父親,母親又那麽早就去世了,那樣一定很孤單。”

白淵的眼睛裏閃過我不明了的情緒,他卻還是笑著:“孤單什麽啊,當時我在這山裏跑得很開心,後來又有人來照顧我,還沒長大就迷倒了一大堆小姑娘,熱鬧著呢。”

我沖他齜牙咧嘴:“三歲看老,你這是死性不改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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